飘摇

沉迷二爷,无法自拔
懒癌晚期
脑洞一时爽,码字火葬场

【微光纯粹】

                             (二)
                        上海的夜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上海,不会夜。

    人心,不会晴。

    上海,百乐门,一群富贵公子,夫人小姐相互“亲切”地交谈,台上一个个露着白花花大腿的红衣女郎卖力地讨好着台下些许贪婪的目光,而一个身着白裙的女人在一群女郎中间放声而歌,台子底下,一群男男女女搂搂抱抱的踩着熟悉的节奏。

    上海,从来不会让一个人的夜晚太过了无生趣。那种掺杂着浓郁的酒精和香水味道的灯光,直直地照射在人的皮肤上,如此一个个人像是浸在鸡尾酒里的冰块,显出绮丽的颜色。只是,不巧,来这消遣的人不管背景如何,身份如何,目的如何,都一水的西装革履,再不过有些有身份的,一件长衫褂子,也是熨帖的一丝褶皱都没有,倒也显出主人的不俗,只是这样的主大多不是来玩乐的。而旗袍和洋裙却是如此和谐,都俏丽丽的裹着一层胭脂水粉和一层白滑肌肤。

    这里是上海滩门槛最高的地方,一般人都来不了,却也是门槛最低的地方,只要一套像样的衣服,就能遮住所有身份不堪。

    来者是客,各取所需。

    有上门买醉的,有妄想爬上某个大佬的床榻的,有做些一夜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白日梦的,有迫不得已来此的……众生百态,习惯就好。

    可是,他苏志文往那一坐,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白色衬衣,淡蓝背带裤,贴身剪裁,衬得两条细腿更加笔直修长。领口一粒纽扣解开,隐隐的锁骨消失在贴身的衬衫,袖口不紧不松的裹着藕一般的手臂,五指修长白净。而那张脸,凝脂如玉,眉目生情,一双桃花琉璃目,要说勾人魂魄,却又是如此温柔清润。若是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是哪家的漂亮小公子,姑娘们说不定早早地过来搭讪。

    可是没有一个人过来,事实就是,他们都知道他,是苏志文,是沈碧云的新婚小丈夫,这样的人,他们惹不得,也碰不得。说到底,心里巴巴的想要勾结讨好,不过又从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么个小白脸。

    可谁能说抛开沈碧云丈夫这一个身份后,他苏志文原本是个多么好的人!

    期间有那么一两个人前来问候,不过是“哎呦,这不是苏先生吗?”,“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家里那位?”这样酸溜溜的话,明里暗里的揶揄和讽刺,不过苏志文也不恼,微笑地回答着,滴水不漏,让人觉得无趣,匆匆离去。

    其实苏志文今天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来了百乐门。其实,苏志文本对这些地方兴趣缺缺,他本就不是贪图享乐之人。而且,扮演一个处处留情的沈家姥爷似乎也用不着走这一步。只是苏志文今天很乱,他进入沈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发现了一些线索,只是如今他马上就要离开去香港了,但事情的真相还没有搞明白,心里面不知怎么了,觉得愁闷不堪,原本只是想出来透透气,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百乐门,又鬼使神差的进来点了杯酒就这样一直坐着。

    刚刚借了百乐门的电话打回沈家,先是章妈接的电话,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屑,怕是苏志文说的可能一夜不归这事又要“成何体统”了,倒是碧云只是让苏志文自己决定,说是过两天要去香港了,再在上海好好玩玩也是好的。自然苏志文还没有傻到把百乐门的事情说出来,不然第二天苏志文会被章妈堵在沈家大门口,叫上海的老百姓白白的看了沈家的热闹。

    从进了百乐门开始苏志文就点了一杯龙舌兰,其实他并不喜欢喝这个,相反,他更喜欢中国的茶,或许是家族门第骨子里的东西吧。但小雨喜欢喝,所以他也尝试着,因为他已经习惯性的迁就小雨。他对这个小雨有着愧疚,有着亏欠,还有着沉甸甸,饱满满的爱,所以他要尝试属于小雨的一切,从各个方面了解她。这是苏志文从小就开始做的事,到现在他这个年纪,想必也成为融在骨子里的东西了吧。

    舞台上的灯光有几束打在苏志文脸上明晃晃的,这倒让苏志文本来就白净的脸更加晃眼。纸醉金迷的灯光中,苏志文仰头吞下杯里龙舌兰,好看的液体顺着好看的喉结流向肠胃,这样的苏志文,像是染上了一层醉意,似乎整个人都有些慵懒了。指节分明的手指贴在玻璃杯上,无名指上是那枚婚戒。

    但苏志文很清醒。他耳边台上那个女人的歌声,有着听不真切,想想左不过是些“夜上海”这样通俗的调调。苏志文是弹钢琴的,其实他一开始就有意的跟着曲调心里默默地打着节奏,只是始终觉得不对。隐隐觉得这人唱的似乎不是原来的曲调,倒像是跟着台下慢慢悠悠的舞步调子来的。这是苏志文出于一个学过音乐的人的直觉,而这种直觉通常很准。

    想到这,苏志文索性也不在去听那歌,自顾自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对了,很多年前,小雨也被迫登上百乐门演出,那时的小雨穿着百乐门夸张艳丽的衣服,在临上场前改变主意。也幸好她改变了主意,不然这么好的小雨就被毁在这了。苏志文突然就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紧紧拉着小雨的手,向前跑着,然后自己停下来挡住后面的追兵,只是自己寡不敌众,最后脑袋被挨了一下,就在自己倒地的一瞬间,自己的心里也还是欣慰的,因为小雨安全了。然后自己醒来已经是在警察局了,头部受了伤,但最后还是自己坐了几天牢被放出来。

    想到这,苏志文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就好像那天自己头上挨的那一下又清清楚楚的回来了。

    苏志文觉得自己应该是着魔了,自己每天和小雨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而自己却只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甚至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扮演一个风流的沈家老爷。

    苏志文心中浅浅叹息了一声,面上却不显露。

    就像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前往香港,就像自己未来有一段时间不能帮到他的小雨,就像自己和小雨在这百乐门发生的故事,他苏志文总是要记住一些事,即使这些事虚无缥缈或者触景生情,他苏志文都必须记着,因为总要有人要守着一些东西。或者说,小雨可以忘记而自己却不能够忘记。

    庸俗的歌声还在舞厅里飘荡,只是苏志文却不甚在意,这样简单的节奏他只需听一遍就能记住。

    苏志文心细,所以想的也多,但这不会一直都是好事。

    终于,像是受不了百乐门的气氛后,苏志文起身离开,绕过舞池子,准备离去。

    几乎就是在苏志文的同时,不远处的一桌客人那似乎发生了什么,骂骂咧咧的吵了起来。

    “侬个小赤佬,行西啊(找死啊)。”操着一口上海话,一个有些年纪的,一身黑色西装,一头油光可鉴人的大背头,满是嘲讽和不屑。

    周围也有几个人围着,装模作样的劝着:“哎呀,虞老板,何必和他一般计较呢?”“是啊是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消消气啊。”

    圆桌面前杵着一个人,学生打扮,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一言不发,神色却没有一丝慌乱,直戳戳地盯着圆桌的人,像是视死如归的杀敌将军,到让人不敢小瞧。

    原本苏志文并不想多事,只想快些走过,如今自己身份尴尬,被人认出不见得是件好事。

    只是,只那一眼,那双干净的眸子把人勾了去。

    “等等,虞老板!”不等苏志文多想,身子已经先了一步的出口制止。

    所有的目光都归到声音的主人身上,一时间,有些微妙。

    “哦,苏先生?”被大家称作虞老板的男人正是虞子期,在看清来人后,微微咪起眼,笑的不怀好意,“没想到能再这里看见苏先生,还真是缘分啊。”

    苏志文并不接话,也不开口,只是仍旧用着让人无话可说的笑容,直直的看着虞子期。他知道虞子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也知道虞子期手上有些自己的把柄,但这时候,苏志文不能示弱,好歹守住沈家老爷的一点名声,反而虞子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苏先生来这儿怕是不合适吧,就不怕家里那位吃醋赌气,到时候,”虞子期故意停顿了一下,眼光扫了苏志文一眼,语气酸溜溜的,“苏先生连美人的床都爬不上喽。”

    周围的人也不是傻子,既然虞子期说的出口,也是没什么好怕的了。也就放开了声的笑,一是自己是在忍不住跟着看不起苏志文一眼,二也是顺着虞子期的心思,顺手拍了个马屁。

    苏志文仍不恼,面上的神情也没有变过丝毫。“碧云这两天忙着,说是方臣要和百乐门做点生意。苏某虽然不太懂经商之道,但想着还是能来实地考察,帮衬一些。这不,碧云亲自指了个伙计帮我,说若是妥当,不日就要请各位老板一起吃个便饭商讨此事呢!”说着便看了一眼身边的年轻人一眼,右手搭上年轻人的左肩,“虞老板,您看,这伙计毕竟还年轻,许多生意场上的规矩和门道还不清楚,若是冒犯了在座的各位老板,那苏某就在这里先给各位赔个不是。也请各位老板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这个小伙计吧。”

    言语得当,语气平和,愣是让人找不出一点错儿来。

    苏志文的右手微微用力,掐着年轻人的肩膀,示意人不要出声。好在年轻人会意,全程不再出声,头微低,像是一个做错事认错的伙计。

    众人有些不知所措,所以也不说话,只等虞子期发话。

    “既然是苏先生的伙计,那我也没有揪着不放的理,只是,苏先生为人正直,但也不能如此偏心自家伙计吧?”笑里藏刀。

    “那是自然,虞老板今日的酒水便都记在苏某的账上,来日,苏某必定在饭局上再次道谢!”

    苏志文右手又加大了些力道。

    “对不起,虞老板!”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年轻人终于开口,声音清脆,又有些冷清,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虞子期也不好再纠缠下去,毕竟对方还是有沈家老爷的地位,撕破脸皮对谁都不好,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既然是苏先生都这么说了,想来这小兄弟也是无心的,那我也就不追究了。”

    “多谢!”

    “哦,对了,帮我向沈董事长问好,”虞子期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眸子里尽是得意和挑衅,“顺带问令堂安好,听说令堂眼睛不好,可是要找人好生照看着,不然若是一个人上街,被心怀不轨之人遇见可就不好了。”

    苏志文心里一惊,果然,母亲是自己的一个死穴,另一个应该是小雨。

    刚刚决心要帮这个年轻人,又要应付虞子期的“讥笑”,随口诌了一个借口,既合情合理,又维护了沈碧云的名声。还不忘用给了年轻人一个身份,沈碧云亲自指派给苏志文的伙计,有给了点意象合作的甜头,看似有意无意的说辞,却也是让虞子期看在沈碧云的份上,不再纠缠下去。只是想不到,虞子期身上的商人的特性竟然那么重,末了,还不忘再言语上威胁自己两句,怕也是警告自己闲事只可管一次,多了,怕是沈家老爷也吃不消啊!

    苏志文左手默默握拳又松开,右手也不再搭在年轻人的肩上,面上还是温柔笑容不减。

    “多谢虞老板了,志文一定带到!”好了,也不不必再端着沈家老爷的架子,也无需撑着一个文人的骨气,自己在人面前不是“苏某”,只是苏志文,“那这样,我先告辞了!”

    微微点头示意,也就转身离开。

    “慢走,不送,苏先生。”身后还是那声令人厌恶的“苏先生”。

    出了百乐门,顿觉轻松不少。

    “为什么帮我?”声音仍旧清清冷冷的。

    苏志文终于借着百乐门的灯光看清了年轻人的脸,眉目间倒和自己有点相似,剑眉星目,眼神干净却又坚定,还有一丝警觉,只是整张脸都透着一股子稚气,也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英气。

    “不为什么!”苏志文微微一笑,倒显得有些猜不透。

    年轻人显然是有些懵,面对眼前这么一个好看的人,若是他说什么路见不平举手之劳但还算正常,只是一句“不为什么”,讲不清,道不明,不是正义感使然,也不是多管闲事,反而叫人心生疑惑。

    不过,对方似乎没有恶意,年轻人稍稍放下心来。

    “你还是学生吧?你来百乐门这样的地方家里人知道吗?”笑容暖暖,言语关切。

    得到的只是沉默。

    苏志文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道,人们或许已经不需要真心了。

    “罢了,你早些回家吧,以后这样的人你要学会躲。今日他们不做追究也是运气,但也保不住他们记恨在心。”话锋一转,语气似乎稍稍强硬了些,“若是有关系的,定要再次登门道歉,至少送些古玩物件。今天的事也一定要告诉家里的大人。”

    说完,微微上前,理了理年轻人的衣襟,“我说的可都记住了?”不等人回答,又拍拍年轻人的肩膀,“早些回家吧。”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上海的夜总是那么迷人,生出一份祥和之气,至少,大多数人是这么觉得的。

    苏志文的背影是那么的落寞,只有一个背影歪歪斜斜,一步一步地前行,却又是那么高贵,好像早早习惯了一个人,似乎任谁也做不了身边给他依靠的人。

    贴身剪裁的衬衣,定制的背带裤,锃光的皮鞋,配着这样的一副骨架,也不过如此。

    上海的夜,一切都没有停下脚步。

    罪恶之花在黑暗中盛开,当然还有希望踽踽独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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